沒有人知道

第三屆心靈角落徵文比賽　散文組第一名
作品名稱：生命的出口
作者：紹溶

生命成就了悠悠眾生不同凡響的人生際遇！而在其成就的過程當中，因個人的目標不同；夢想不同；理想不同；等諸多的差異，加諸自身所具備條件區別及其努力奮鬥的程度，舖陳了這條漫漫的人生之路。而人生也因可貴的歷程，締造了這璀璨多姇、可平淡亦可不平凡的一輩子！塞涅卡曾說過：「重要的不是您活了多久，而是你活得是否自在？」自在與否端看個人的感受與認同。但，如果想要一個自在的生命旅程與自由的心靈空間，亦或者世俗所謂成功的人生，其前提是健全的身心！身心的健康與否，才是這場人生賭局輸贏最重要的籌碼與關鍵！不幸的是在我意氣風發的輕狂年少，我失去了心坎幫我圓夢的籌碼，比常人多一副靈魂的我導致飛官夢的支離破碎，抱憾終身換來的是這二十餘年來與病魔形影不離的殘缺人生！當然從這殘缺人生過程，我不曾放棄過尋找屬於我生命的出口！且讓我娓娓道來這坎坷的過去、現在與未來。

印象中每當學長駕著戰機低空飛嘯而過我們的教室時，除了震耳欲聾的聲波外，由晃動的窗口即可看清楚戰機底盤的結構，學長優秀的駕駛技術，同時稱羨之餘更強化了我日後成為翱翔於天際的飛官夢！甲等體位加上學科與術科的努力不懈，得以讓我有逐夢踏實的機會與本錢。機會是夢想及努力自我爭取來的，沒有憑空而降等著你守株待兔而不勞而獲！而這夢想深受空軍高階軍官父親潛移默化的影響，正因我生長在嚴父慈母的軍人世家，嚴格的家庭教育養成訓練下，衍生了我獨立而又早熟的性格，尤其身為長子，自然而然我被賦予成為弟妹的表率！所以在品格與學業方面的表現，亦或是校際才藝競賽，除了得到老師的肯定，亦未曾讓父母操心過。雖然軍校在當初並非我唯一的選擇，儘管我熱愛音樂與藝術，但成為飛官的夢卻是我矢志未曾動搖過的抱負與理想，這是屹立不搖的！祇是再遠大的抱負、再崇高的理想，終將淹沒在失去健康的漩渦中永不得實現而幻化成泡影。畢竟這就是人生，充斥著多少我無法掌控的變數，進而全面性影響往後的生命的歷程。不堪回首的往事，如今回首依舊不堪！在我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我罹病了，悵然所失的是無法入眠的痛苦，情緒的落差起伏讓我無所適從！長官與同儕亦不知如何協助我度過這人生關卡的開端？尤其當時的上尉連長覃善光先生從家裡搬來整套組合音響，冀望藉由音樂緩和我多變的情緒與乖張的言行舉止。班導王雅寬老師更是竭盡所能不遺餘力得協助我，除了在課餘時開車載我接觸大自然，傾聽我無奈的訴說著無數的為什麼？另方面與我父母密切得聯繫著我的狀況。在這諸多的善意幫忙與協助之下，我依舊逃不過病魔魔爪的肆虐！尤以當時的社會背景來說，這屬於較特殊而又非比尋常的病，它，壓垮了我多年欲實現的夢想與努力的方向及奮鬥的過程！病發前不久才在全校長官及師生眾目睽睽下，由官拜少將徐博生校長授頒全校年度美展特優獎，敘獎風光的背後歷經苦心的結晶，方才擊敗參與競賽的眾多佼佼者。曾幾何時這榮耀的象徵被病魔無情的吞噬！此時狂亂的我正式被校方送進精神病房，恍如在雲端尚未嚐到屬於我的榮耀，霎時墜入再也無法回頭的黑洞！精神疾病將在往後我的人生歲月裡，無情得受到啃蝕的烙印與肆無忌憚地挑動著我靈魂深處的情緒變化。父親在公務告一段落，隨即南下接我出院，但在我的堅持與執著下，依舊回校補修地球科學的學分，這與我力求完美的個性牽動日後的行事作風，影響深遠。短暫的補修課程，內心仍欲力挽狂瀾，結果卻徹底撕裂我與我的夢！像似鷹般突兀地鎖在冰冷的枷鎖，終身無法再體驗翱翔於無垠天際的自由與無限的視野。同儕們在住院的我的面前，堅定的口吻告訴我：我們大夥都等著你歸隊！這句話竟也成為絕響！縱使若干年後與恩師重逢，校景依舊，不變的師生之愛，同窗之誼並未因時光的流轉，而有所褪去當年純真歲月過往的抱負與遺憾的愁悵，更莫言後悔！老師依舊作育英才，同儕個個成器，縱使不是飛行官轉為地勤，亦通過指揮參謀大學的歷程，這是條邁向將官的必經之路。重要的是此刻的我亦非原來的我！

當我回到溫暖的家時，崩潰與瘋狂恍如變調的交響曲隨著指揮棒的舞動而串湧！正常的家庭生活秩序也因我而受到波及，同時更煎熬著爸媽的心，而我依舊搞不清楚自己怎麼回事？就醫是必需的，求神亦是無可避免的！最後在台北市立療養院，經過當時任職副院長胡維恒先生幾次的會診直到最後的斷診，為我這磨難的起始正名為：雙極型情感疾病，亦稱躁鬱症。在當時的背景精神疾病被視為洪水猛獸，依附在社會的陰暗角落無聲的殘喘，更因傳媒污名化負面的報導影響，更加突顯出這蒙上神秘面紗的詭譎多端，與常人所無法理解的邏輯概念。更甚者將其劇情化挪至大銀幕上，如：飛越杜鵑窩及瘋女十八年等，這在在突顯出當時的社會價值觀對於精神疾病的無知，與患者無情的打壓！令人諷刺的是曾幾何時，因客觀環境的變遷加上生命存在壓力的倍增，精神疾病躍為現代文明病之一，精神科學亦隨著研究者及醫師們的群策群力下，治療方式與預後及回歸社會的配套措施，均有長足的進展，這是永續的進展！更令人動容的是有群不求回饋的愛心人士，默默得為精障者爭取應有的基本尊嚴與相關福利，更為反污名化而奮鬥不懈！躁鬱症與我周旋了二十餘年的病史，雖非筆墨訴諸得盡，但似乎大部分的病友都走過的曾經，最初的否認病的事實存在而拒藥，在市療幾次的門診之後，胡副院長決定我需要住院，也因此而結識當時我的住院醫師陳家祥先生，延續了往後十餘年漫長的醫病關係；而鋰鹽正式在我體內登場，擴散在我的腦部及血液的循環中，涵括初期藥效所產生的生理不適的副作用，以及心理潛意識的抗拒感。三個月的住院治療讓我趨於穩定，「痊癒」至今仍是個無解的謎。出院的感受沒有預期的雀躍，倒是有點「出獄」的意味，背上揹著永無脫身的病的印記，而這心獄經過若干年的與病魔共舞的冶鍊後，方得解套與釋放。其間的拒藥，復發似乎代表精神疾病的不滅定律！鋰中毒亦曾讓我從鬼門關繞了一回。與陳家祥醫師醫病互動關係的建立與鞏固，病識感的培養，按時服藥，作息的正常，運動習慣的養成，宗教信仰的洗禮等等，唯一無法掌控的季節變遷所導致病況的蠢動，亦隨病史的累積而有自我情緒監測的習性；硬體方面的配套措施諸如日間留院，中途之家等都在陳醫師的安排下，有計畫性的經歷過。在前述的基礎條件下，延展了我往後十餘年的職場生涯與未曾因病而放棄的感情世界。曾因追名逐利、交遊廣闊，意氣風發得忘了真我的存在；也曾因情感的洶湧波瀾而屢遭滅頂。直到陳主任（省立台北醫院精神科首任主任）的車禍意外驟逝，我恍如在茫茫大海中失去了那倚賴多年的浮木！因陳主任的存在與其多年的互動，諸如前述對於病情如何更有效的掌控及諸多正確觀念的灌輸與養成，社工師及心理師在我革「命」的起始站，在這兒潛了近兩年同時也自我的沉澱，深刻得體驗到金剛經有云：「應無所住，而生其心」。雖然在我原有的生活圈驟然地蒸發消散，在這裡我擺脫曾經迷失在名利的不斷競逐，與物質享受後的空虛，重新審視工作的目的是為了保持不退化的功能；工作的所得是讓我珍惜得妥善運用。我尋覓回失去多年的真心，無論身處何境，均能用心面對往後屬於自我未知的未來，因為心靈的平靜方能讓我在順境處之以淡，逆境處之以忍。同時更彰顯出生命力的韌度與深度！心隨境轉得以讓我歷經生離與死別後生命深邃初心的埡口，破繭而出的曙光乍現！用心活在每個「當下」。

謹以此文獻給伴我一路走來的爸媽及往生的陳家祥先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