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人知道

「人生識字憂患始」這句話是蘇東坡的名言，人開始認得一些字，認為自己很聰明，當自以為有點小聰明，痛苦煩惱也就跟著來了。

父親識字，高中學歷在他的時代，已經算唸很多書的人，父親唸很多書，有很多想法，試著在很多新興事業創業，但他一直跑在太前頭，一輩子都沒創業成功，一輩子不得志。父親一直很有自己意見，不論是政治或是其它方面，都堅持自己的意見，雖然跟人吵架理論都常常贏，但始終不得志，直到年紀大了，放鬆了自己，才少發議論。

母親不識字，只有受過幾個月的夜間國小補習教育，以前身份證填的教育程度是「識字」，我國小三年級之前的數學是母親教我的，母親頭腦很好，但小時候家庭環境不能讓她受教育，這也讓她很遺憾，年輕時父親會取笑母親認得的字不多，但識字不多的母親，卻比父親有智慧，一直是家中支柱。

識字很多的父親極沒耐心，喜歡狗就買狗回家，狗買回家後的照料成了母親跟小孩的事，記得小時候曾經前門、後門、樓頂各養一隻大狗，放學回家的大事就是餵狗吃飯，帶狗去放風大小便，父親只偶爾摸摸狗、玩玩狗。父親的創業也像養狗，剛開始有興趣，但常常虎頭蛇尾，最後無疾而終。同輩出人頭地，父親自揣頭腦過人，為什麼開創事業卻總失敗，不能理解他的問題在於不務實。

母親識字不多，但家中經濟是靠母親做生意來維持，因為知道子女讀書才有機會改變現況，每個小孩都受了高等教育。

識字或不識字，人生一直有許多煩惱。但認了些字的人，要是自以為自己是高級知識份子，誤以為自己什麼都懂，那就不僅僅是自己的煩惱，極可能也造成別人的災難。

父親晚年常講一句話：「小學小不孝、大學大不孝。」意思是唸了很多書的讀書人，卻可能不如沒唸多少書的勞力工作者孝順，或能表現出正常的行為。有沒有讀書跟行為有沒有品德，並不是等號。

不過唸了書、會考試的人是比較有機會出頭。總是要唸了很多書，才有機會去選總統，當教育部長之類的大官。而當了大官又不食人間煙火的書蠹，反倒很可能造成別人的憂患。

而我，也因為讀了一點書，識了一些字，也才會寫出這樣一篇微帶無奈的憂患之語。